1950年3月，已小有名气的艺术家马克·罗斯科因母亲去世哀恸不已，心情陷入低谷，为寻求精神慰藉，他开启了欧洲之旅。一年后，他从欧洲返回美国，一方面认为战后破旧不堪的巴黎“颇为悦目”，另一方面又从内心深处抗拒欧洲。在这样的背景下，罗斯科完成了其最雄浑壮阔、备受垂青的抽象巨构——《无题（黄与蓝）》

罗斯科去世后，这件作品以艺术家遗产的方式出售，第一位已知的拥有者是美国巨富保罗·梅隆和邦妮·梅隆夫妇，后由佳士得大股东弗朗索瓦·皮诺所有，皮诺在2013年将其售出，通过佳士得私洽售予马来西亚华裔刘特佐控制的公司，刘目前因卷入1MDB丑闻而处在逃亡状态。

两年后的2015年，《无题（黄与蓝）》现身纽约苏富比，以4650万美元（约合3.6亿港元）的天价易手，买家为俄罗斯石油大亨法尔哈德·阿赫迈多夫夫妇，之后这件作品的归属权也卷入两人在英国的离婚案中。

9年后，罗斯科的《无题（黄与蓝）》转战香港，首次现身亚洲拍场，再次成为聚光灯下的焦点。马克·罗斯科是全球艺术市场的蓝筹股，传奇的流传经历更为画作增添了附加值。

2024年11月11日晚7时，罗斯科的《无题（黄与蓝）》亮相苏富比香港旗舰艺廊，迎来入驻中环新总部后的首场现当代艺术晚间拍卖。拍卖公司宣称，这场拍卖会是“赵无极与马克·罗斯科的世纪交汇”。

拍卖之前，《无题（黄与蓝）》已有第三方担保，估价高达2.25亿—2.75亿港元，最终以2.25亿港元落槌，2.525亿港元成交，这一价格相较于2015年峰值时下跌28%。尽管如此，罗斯科的《无题（黄与蓝）》仍旧领衔香港苏富比“现代与当代晚间拍卖”，也成为亚洲拍场上成交第四高的西方艺术品。

为了这场拍卖，苏富比做足了准备。拍卖之前已下调佣金比例——对于买家，成交金额在600万美元以下的部分收取20%的佣金，超过600万美元的部分则降低至10%；对于卖家，每一件拍品在50万美元及以下的部分收取10%的佣金，超出部分不再收取佣金；此外，苏富比还取消了原本1%的管理费用。此举措旨在以更具吸引力的佣金比例吸引藏家竞买、送拍优质标的。

然而，拍前种种消息也给此次拍卖增加了不确定的阴影——苏富比2024上半年财报显示，拍卖销售额下降了25%；息税折旧及摊销前利润（EBITDA）下降了88%，仅为1810万美元；“长期债务”超过18亿美元，而总负债已达到43亿美元。另有亚洲区现代及当代艺术部人事频繁变动、专场临时布阵等情况频发。果然，这场声称“赵无极与罗斯科的精神对话，东西方艺术品竞艳拍场”的重点专场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滑铁卢。

首先，拍前不得不撤拍多件作品，其中包括最高估价达1.2亿港元的重磅拍品——赵无极“狂草时期”巨作《02.01.65》，另一件撤拍的赵无极作品《04.08.98》拍前估价为2500万—4000万港元。最终，香港苏富比新总部首场“现当代艺术晚间拍卖”撤拍作品6件，拍品从33件降为27件，成交22件，成交率81.4%，总成交额4.09亿港元，远远低于此前基本保持在10亿港元左右的总成交额。

其次，以往市场的蓝筹艺术家本次拍卖成绩未达预期。专场拍卖位居亚军的是草间弥生的《帽子》，此作由日本著名精神科医生高桥龙太郎收藏，在其3500多件日本当代艺术藏品中，这件作品收藏了25年之久，是草间弥生以帽子为主题最大的一幅作品。在当晚的拍卖中《帽子》以3200万港元起拍，几轮竞价之后，以3650万港元落槌，低于最低估价3800万港元。草间弥生的《网-无限》也是首次出现在拍场，此作以700万港元起拍，840 万港元落槌（估价1100万—1400万港元）。

另一位市场当红艺术家奈良美智的成交结果也不尽人意，其作《盒中的小兔子》估价1000万—1500万港元，以低于最低估价的900万港元落槌；藤田嗣治《画室中的裸女》估价580万—880万港元，以低于最低估价的530万港元落槌。

由此来看，日系两大蓝筹——奈良美智、草间弥生，加上藤田嗣治的作品，皆低于最低估价落槌。“爆火的日本艺术市场仿佛遭遇寒潮，突然降温”，参与此次拍卖的艺术顾问Wendy如此评价。

相比“降温”的日本当代艺术板块，中国现当代艺术更是遭遇前所未有的颓势。亚洲最具“硬通货”性质的赵无极，因招商不利撤拍两件，估价550万—850万港元的《无题》流拍。赵无极作品在香港拍场“全军覆没”的惨状是多年未发生的事。

吴大羽的《京韵- 49》估价700万—1100万港元，现场600万港元起拍，以最低估价700万港元落槌，840万港元成交。此件吴大羽作品曾于2006年在中国嘉德拍卖以187万元人民币成交，领衔中国艺术家板块。

吴冠中《秋叶春花》估价400万—1200万港元，以540万港元成交；谢景兰《无题》估价150万—250万港元，以低于最低估价的140万港元落槌，成交价168万港元。

当代艺术家的名单在苏富比此次拍卖中也出现了重大调整，拍卖结果让人感到些许疑惑。2023年去世的艺术家石虎代表作《天吒图》首度亮相拍场，估价120万—220万港元，经过多个电话竞投，最后以650万港元落槌，780万港元成交，打破了艺术家拍卖纪录。当代水墨艺术家李华弌的作品曾是拍卖市场的抢手货，此次上拍的《月柏图》是对传统山水画的致敬及延续，作品估价260万—500万港元，却以远远低于最低估价的190万港元落槌。萧勤《在永久花园的莎芒妲 -2》估价100万—200万港元，以90万港元起拍，100万港元最低估价落槌。而出现在拍卖专场的第二件拍品——黄宇兴的《无题》，估价200万—300万港元，是为数不多的中国当代艺术作品，却遗憾流拍。

西方艺术家作品板块也未能取得预想的成绩，安迪·沃霍尔《金汤力罐头》估价450万—650万港元，流拍，汉斯·哈同、贝尔纳·布菲的作品也流拍。乔治·康多的《红、白及黑》（图4）以1200万港元起拍，几轮竞价后以1700万港元落槌，远远低于拍前2500万—3500万港元的估价。

不过，对于整个西方现当代艺术而言，本次拍卖的亮点聚焦于年轻艺术家。

来自纽约的“90后”艺术家露西·布尔（Lucy Bull）上拍了其具有代表性的作品《脑中繁星》，估价400万—600万港元，以300万港元起拍，504万港元成交。近三年来，露西·布尔的作品频繁出现在欧美及香港拍场，多次刷新价格记录，市场价值不断攀升，其作《18:50》2024年9月在香港佳士得以1852万港元成交，激发了亚洲藏家对其作品的需求。

俄罗斯“80后”艺术家玛丽亚·克莱恩（Maria Kreyn）首度进军拍场，此次高调开盘，希求为艺术家进入更广阔的国际艺术市场打下基础。上拍作品《地心引力》出自2024年在第60届威尼斯双年展的巨幅风景画系列，作品估价100万—150万港元，5位买家争相竞投，最终以408万港元成交，刷新艺术家个人拍卖纪录。

波兰艺术家伊娃·尤斯凯维奇（Ewa Juszkiewicz）凭借对古典大师肖像的颠覆演绎脱颖而出。2021年3月拍场首秀后突飞猛进；2024年9月，她在威尼斯卡瓦尼宫的个展“发丝中的叶蔓与蓬勃花苞”惊艳游人；本次拍卖中，其作《玛利亚（随约翰内斯·科内利松·费斯普龙克）》以336万港元成交。出生于1995年的安娜·维扬特（Anna Weyant），是本场拍卖中最年轻的艺术家，同时也是高古轩画廊所代理的画家中最年轻的一位。2022年她与高古轩画廊签约，引发人们对她的关注，短时间内其作品单价上涨近4000倍。在本场拍卖中，安娜·维扬特的《大餐二号》估价300万—500万港元，最终以360万港元成交。

总体而言，此次拍卖会当代艺术的拍品数量比往年有所减少，且许多拍品已由拍卖行或外部人士担保。在拍卖现场，许多拍品出价很慢，通常是在落槌前的最后一刻才出价，许多作品的售价甚至低于其最低估价，说明被委托的拍卖公司已说服委托人在拍卖前降低底价和预期。

在亚洲，随着管理层的更迭和团队的年轻化，业务拓展、拍品呈现、品牌宣传等策略都发生了显著变化，这些调整在短期内可能给苏富比在亚洲的业务带来挑战。在竞争愈发激烈的艺术品交易市场，动辄亿元刷新拍卖纪录的现当代艺术板块中，频繁经历重大人事变动、遭遇财务困境的苏富比在香港如何与老对手佳士得竞争？

同样搬入新场地，佳士得首拍成交额10.36亿港元，成交率93%。而上海11月8日举办的“二十及二十一世纪晚间拍卖”成交总额为1.5亿元，比2023年同期增长30%。

相比而言，苏富比在推出新人市场方面不遗余力。当下潮流趣味快速迭代、市场运营机制不断完善，加速了新面孔艺术家的发现、认同和市场行情暴涨。拍卖行所致力的“追新”为二级市场注入了活力，发掘了市场的新增长点，但同时也加剧了年轻艺术家市场的“泡沫化”。

“整个市场正在经历剧烈的动荡与重塑，苏富比的亚洲打法从选址、选件、选人都发生了变化，相信更深远的影响需要时间呈现。”资深艺术市场专家、收藏顾问王从卉表示：“单场高单价比拼的时代过去了，未来市场需要全年可持续成交。显然，苏富比亚洲这一季拍卖尚未准备好，但已在路上。”